巍巍中条山的古驿道上,李曜扬鞭策马向南疾驰,苏定方紧随其后,极目远眺,便是滔滔黄河。
寒风簌簌,天地一片萧索,然新春渐近,位于三晋与中原水陆要冲之地的茅津渡,依旧行人络绎,车马辐辏,热闹非常。
临近渡口,李曜轻拉缰绳,放慢了坐骑的速度,开口对身后的苏定方说道“你现在已是正五品的官儿,可要将这架势摆足了,也好让我少些纠缠。”
苏定方骑到李曜的身侧,含笑向她点头道“请贵主放心,此乃小事尔。”
这时等待坐船渡河的车马行人已然排成了数条臃肿不堪的长龙,李曜和苏定方前行受阻,却双双没有下马,只听苏定方声如洪钟地唤道“津主何在”
音落,人潮里登时骚动起来,没过多久,一位身穿鍮石襕袍的官员领着四个持枪士卒如波分浪裂般挤出人群,一边缓步上前,一边打量着两个伫马而立的骑士,但见前头一个大汉虽身穿布衣,却稳坐鞍上,昂然视人,当作是好大的威风,而他身后的那位少年郎看起来年纪很轻,面貌极为俊美,穿着一件绯色r绫襕袍,腰系一条饰金蹀躞带,又见两人都腰挎横刀,身下坐骑也都是良骏毋庸置疑,这般派头的人物,显然不是他一个从九品的芝麻小官惹得起的。
这官员走到苏定方的马首前,迅速敛回目光,叉手答道“下官乃茅津渡津丞张元玖,敢问二位尊姓大名”
苏定方傲然答道“天辅国师府典军高烈。”
张元玖心中大为讶然“天辅国师这不就是那正在巡视河洛的护国公主吗她的典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想到此处,又恭敬地拱手道“请典军勘合符节。”
苏定方从腰囊里摸出一块铜符,往那张元玖眼前一递“劳烦张津丞快些。”
张元玖双手接过,验明无误之后,赶紧奉还,解释道“方才是下官职责所在,若有得罪,高典军可要多多包涵。”
苏定方见张元玖看向李曜,一副似要问话的样子,忙一挽缰绳,催促道“吾等有要事须得尽快禀告国师,若是耽搁了公务,谁都担待不起。”
张元玖闻言,立刻了打消查验那少年身份的念头,转身命令守津士卒驱赶人群,只片刻工夫,就给李曜和苏定方开出了一条道来。
苏定方和李曜径直打马登船,待过河上岸,转向东行了一段路程,苏定方忽然扭头问道“贵主,若今上大赦夏王和汉东王旧部,我可否恢复原名”
李曜微笑道“这有何难定方欲恢复祖姓,实乃人之常情,况且我已打算让你写一份密奏给今上。”
苏定方面色微微一惊,问道“那我这奏书该如何写”
他现在的身份资料全是护国公主一手捏造的,莫说奏书的内容,即使那落款的名字,他都不知该用哪个。
李曜很清楚他的担忧之处,略一思索,答道“首先,你需得说明自己只为求取富贵功名,乃是诚心效忠朝廷,其次,强调你没有参与刘黑闼二次起兵之事,再次,必须署上你的真名,最后,你这奏章由我呈交今上,也就是说,根本无需你亲自露面。”
苏定方了然地冲李曜点了点头,略带激动地道“大恩不言谢,贵主给予定方的恩惠,定方俱都铭记于心。”
李曜洒然笑道“我只是不愿明珠蒙尘罢了,请定方试想一下,还有谁能比我更了解你的才干呢”
她说着,忽然举鞭遥指黄河北岸,声音清亮地道“待你恢复正身,若无意外,未来数年,北方必有你的一处经略之地。”
伊水河畔,一支大张旗鼓的队伍正在踏雪前行。
车辚辚,马萧萧,当中一辆被上百骑士重重拱卫的驷马高车内却安静非常,两名女冠各自半躺在坐榻上阖目打盹,而在车厢一侧卷起幔帘的窗前,一位气韵如仙般的丽人正手执细毫伏案疾书。
在离开陕州之后,兰韶英依照预先制定的巡视路线,抵达榖州,便转道南下,先后经过熊州、鲁州、汝州地境,再沿着伊水顺流北上洛阳。
由于李世民平定王世充之后,为谋求河洛地区望族和豪强的支持,大力举荐当地人士充当诸州官员,这其中几乎没有一人认识平阳公主,再加上中原又为儒学兴盛之地,讲究非礼勿视,瞧见“护国明昭公主”、“辅天国师”、“陕东道巡抚使”这三面高高举起的华丽长幡以及衣甲鲜明的护卫阵势,常常未见其人,就已纳头拜倒,哪还有半分怀疑的心思,所以兰韶英的角色扮演,至今没有遇到任何挑战。
不过,兰韶英作为护国明昭公主的替身,绝不敢有任何疏忽大意,这一路接见的人员名单和每日的经历,她都仔仔细细地记录了下来,好教李曜知晓相关的详情,以免因出现差迟,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兰韶英写罢,又将书卷上的内容阅览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纰漏,方才晾干墨迹,将其贴身藏好。
眼见快到洛阳,负责行程安全的典军宋君明忙打马到护国公主凤辇旁,对窗前透气的兰韶英说道“贵主,这里距离洛阳城还有三十余里,我们今晚可否在前方的馆驿内歇脚呢”
兰韶英倚在车窗上,抬眸远眺,见长河落日,晚霞漫天,山水交相辉映,便探手一指前方,问道“我们已到何处”
宋君明为了履行好职责,特意将河洛地区的舆图背得滚瓜烂熟,叉手答道“此地名曰龙门,乃是洛阳一处名胜。”
其实,兰韶英亦补习了不少相关的地理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