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眼下这种情况,俱俭特勤与乌没啜其实早有心理准备。
因为最近的两天,突厥全军上下已经吃够了苦头。
自从他们发现唐军在坞堡藏粮之后,颉利可汗便划分区域,让诸部自行筹备补给。
初时部落首领们都觉得当地坞堡数量太多,为了图省事,便纷纷打算一次性抢完自己“辖区”内的粮草,于是把各自的部众分成了许多小规模的队伍,结果无不例外地遭到了唐军轻骑的袭扰,仅仅一天时间,诸部损失的人马就达到了一万之数。
颉利可汗闻讯勃然大怒,下令诸部集中兵力出去搜粮,至此唐军游骑倒是没有再出现,可每当他们抵达坞堡之时,看到的却往往是熊熊燃烧的大火。
经过这一番徒劳无功的折腾,突厥诸部的军心都有些散了,甚至还有几个部落首领害怕饿死自家的战马,轮番向颉利可汗谏言退兵。
然而,颉利可汗岂会这么轻易放弃,对这些打退堂鼓的人严加斥责一通之后,马上就采纳了赵德言的建议,决定派两名得力干将带领一支精锐人马,充当试探唐军虚实的开路先锋,如果前锋进军顺利,就寻机一战立威,重振全军士气,如果前锋受挫,那他就选择退回草原,伺机再来攻唐。
毗黎伽宣誓效忠李曜之后,有如竹筒倒豆子,把李曜想了解的相关讯息,包括颉利可汗的这个打算,全都知无不言似地透露了出来。
当然,“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说起来容易,想要充分利用好情报,往往也需要耗费很大的心力。
比如李曜的伏击计划,就是参考了毗黎伽的建议,专门针对突厥人的行军习惯定制而成。
泾州地处黄土高原中部,土壤疏松,直立性强,挖掘起来不费力,又容易夯实,挖好坑洞后,只需用木板等东西往洞口上一盖,再让其他人给洞中之人留一个呼吸口,铺上一层厚度和重量适中的黄土,李曜照此办法,在前方路口两边设下了五千伏兵,而突厥人常年生活在草原上,侦骑游哨通常比较注重探查树林和水泽地带,却根本没有想到,唐军的伏兵会藏到道路两边矮山上的坑洞里,甚至有的人意外地踩在了洞口上面,也没能发现异样。
至于她的左、右两军将士,并没有刻意躲藏,而是俱都直接站在了宽阔地的两侧。
那些突厥的侦骑还未驰出路口,就被唐军的箭矢吓走,受限于视界,他们只能看到正前方的情况。
所以,俱俭特勤与乌没啜二人才会一头钻进了唐军的包围圈里。
兵法有云,伏于两旁,又绝其后,乃围骑之法,往而无以返,入而无以出,此为骑之死地。
俱俭特勤虽然从未系统地学习过兵法,却有着极为丰富的作战经验,只观察了片刻,他就本能地想到了置死地而后生的应对之策,对乌没啜疾呼道:“我去冲杀敌帅,你来对付后面!”
乌没啜答应一声,立即拨转马头,率领本部骑兵向来路杀去,而俱俭特勤则突然发出一声高亢的怪啸,双腿猛夹马腹,挺槊直冲唐军主阵。
突厥人的作战风格,可用“凶猛如虎”来形容。
在他们看来,计谋在战场上的作用,永远比不过钢铁般的意志和大无畏的勇气。
俱俭特勤作为突厥汗国屈指可数的猛将,更是一次又一次地力挽狂澜于既倒,经常让自诩智计无双、精通韬略的对手败得溃不成军。
在他的带领下,初始散乱如沙的一万控弦之士纷纷扔掉弓囊以及其他多余的负重物,并逐渐集聚成一个形同三角的锋矢阵型,其配合之默契,仿佛浑然一体。
见此情形,李曜不由生出一股爱才之心,暗暗感慨道:“毗黎伽诚不欺我,这俱俭特勤能够成为颉利最倚重的大将,果然是个史书漏掉的厉害人物啊。”
马万奔腾,蹄声轰鸣如雷,气势惊天动地,总管侍卫队的女兵何曾见过这般震撼的冲锋场景,无不骇然失色,手脚发软,甚至连多次上过战场的兰韶英也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李曜扫了身周一眼,忙对身旁的兰韶英轻声说道:“阿兰放松些,有我在。”
兰韶英当然清楚李曜的本事,并且也知道她的打算,可想起毗黎伽说俱俭特勤曾斩杀过唐军多员勇将,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此人不简单,贵主切莫轻敌。”
“放心,我晓得。”
李曜从善如流似地点了点头,心里却盘算着如何最大限度地获取实打实的功勋,如何利用这场战斗,树立起她的威信。
而她选的这些女侍卫,虽说都是“褰裙逐马如卷蓬,左射右射必叠双”的骑射好手,但大多从未经历过真刀真枪的战斗,更何况女子的心理承受能力普遍不高,一俟遇到危险,往往会比男子更容易失去冷静。
所以,李曜此战并未计划让自己的侍卫队经历一次血腥杀场的洗涤,只不过是带她们来亲身体验战阵的残酷,强化一下心理素质,顺带积累些许作战的经验。
绵绵细雨仍下个不停,由于弓弦受潮,交战双方又都是全副披挂甲胄的精兵,弓矢已无用武之地,战斗方式唯有肉搏。
两军只一箭距离,纵马疾奔之下,转眼即至。
随着一声号令,上千支长矟平放在最前排的盾墙上,可俱俭特勤对付中原军队这种战阵显然已经得心应手,就见他踩在马镫的双脚一击马腹,骏马猛地腾空飞起,从林立的长矟上一跃而过,手中一杆通体乌黑的丈八长槊,犹如刮起了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