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媒登门,在花厅喝着茶,蒋氏出面接待,甄冰却跪在了建安伯老夫人面前。
“什么,你不愿意?”
甄冰直直跪着,脑海中不断闪过萧墨羽的样子。
他救下自己时面色平静,没有一见钟情的惊艳,茶楼交谈时神情坦然,既是君子,又不迂腐,这样的男子,真的是极好的。
所以开口说话时,心像是被细细的丝线来回割着,痛彻心扉:“祖母,母亲遭休弃,孙女又有何脸面,嫁到远威侯府去。”
老夫人沉默下来,审视着跪在地上的孙女,良久开口道:“冰丫头,你可知,错过这次,你的好年华又要继续蹉跎?你将来怎么办呢?”
甄冰心中一痛,咬咬唇道:“若是祖母不嫌弃孙女丢脸,孙女以后情愿留在家里,当一名老姑娘……”
“糊涂!”老夫人断然打断甄冰的话,“你以为老姑娘是那么好当的?你母亲已经归家了,你父亲又是不打算再娶的,等将来分了家,家中长辈都不在了,你跟着小十来岁的庶弟过活,能好过?”
甄冰听得怔住了。
母亲犯错被休弃,她既难过又羞惭,就不愿嫁过去让人笑话,却没有真的想过那么久的事。
老夫人了然的叹口气,拉甄冰起来在身边坐下,拍拍她的手背:“傻丫头,等你像祖母这个岁数,就会知道,那种莫须有的自尊和脸面,是不能当饭吃的。听祖母的话,别犯傻,欢欢喜喜的嫁过去。落难见人心,萧小将军在这种时候还守诺前来提亲,只这一点就是难得的,值得你高高兴兴的嫁过去与他好好过日子。”
见甄冰有些意动,老夫人不紧不慢地道:“当老姑娘,哪有那么简单。祖母知道。你不想嫁,一是觉得愧对萧小将军,二是觉得亲娘落难,自己却欢喜嫁了。心中过意不去,可你想过没有,你留在府中一日,日后别人提起,都会把这番事再抖落一遍。那就真是洗不清忘不掉了。”
甄冰被老夫人说的回转了心意,含羞点了点头。
老夫人抬手抿抿头发,心道,小丫头,和祖母斗,你还嫩呐!
那边蒋氏得到小丫鬟传来的消息,露出个笑脸,把婚事应了下来。
官媒收了红封,高高兴兴的走了。
接下来就是卜吉、下聘等必不可少的程序,甄冰拖到了十七岁。嫁妆早就准备妥当了,男女双方都算是大龄青年,迎娶之日就定在了当年的十一月份。
锣鼓喧天中,建安伯府的五姑娘出嫁了。
人群涌动中,有一个妇人神情激动的跟着花轿跑,被两个仆妇拖了回去。
“我说姑奶奶,您消停点吧,衣衫弄脏了还要洗不是?”
妇人拼命挣扎:“你们放开我,出嫁的是我女儿!”
其中一个仆妇笑了:“姑奶奶,您可别这么说了。您都是被赶回娘家的人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么?”
“就是。”另一个婆子抖着脸皮笑了笑,“对了,昨日大夫人还对老夫人说了。有个鳏夫,在工部当主事的,想求娶您呢。那也是六品朝廷命官了,您嫁过去,照样是官太太。”
“哎呀,我怎么听说。那人先后死了两个媳妇了呢?”
另一个仆妇推她一把:“莫乱说,那都是没福气的,不像咱们姑奶奶,镇得住——”
妇人一把扯住了仆妇的手,语气有些疯狂:“什么鳏夫?谁说的?”
仆妇扯开她的手:“看姑奶奶高兴的,这不还没定么,老夫人还在考虑呢,老奴们也只是听说罢了。”
妇人听了神情狰狞,脚步踉跄的跑了。
两个仆妇没有急着追,其中一人啐了一口:“呸,要是我,早一头扎井里去了,还活着丢人现眼!”
“快跟上吧,再怎么样,也不好在咱们这里出事。”
虽这么说,两个仆妇却并不害怕。
这被休归家的李氏,是个庶女,原就是不招老夫人待见的,现在又丢了这么大的脸,给府上蒙羞,能给她口饭吃就不错了。
李氏去质问嫡母,被嫡母和长嫂狠狠训斥一顿,回了房解下腰带就把自己挂在了房梁上。
再睁开眼,发现自己摔在地上,身边连个人都没有,旁边的腰带已经断了,不由悲从心来,却再也没有寻死的勇气了。
此后,李氏渐渐没了消息。
转眼就是敬德十七年的七月,甄妙的一对双生子已经周岁了。
这一年风平浪静,既无天灾,又无人祸,恰赶上罗天珵去靖北巡视回来,自然是要大办的,甄妙却有些忧心。
她不忧心旁的,就是忧心小儿子意哥儿。
两个孩子长到一岁后,许是长开了,模样渐渐有些不同,长子祥哥儿秀气些,轮廓更像甄妙,次子意哥儿则像罗天珵多一些。
祥哥儿已经可以清晰的吐出“父亲”、“娘”等简单的词,大人能清楚的感觉到,你对他说话,他虽说不出来,却懂得你的意思了,能有简单的互动。
可是意哥儿,到现在只会吐出无意义的字眼,你跟他说话时,他不是正在专心致志的吃东西,就是在专心致志的找吃的,于是兄弟二人的体型也大为不同,两个小人都坐在床上时,意哥儿足足比祥哥儿大了一号。
甄妙心中愈发焦虑,意哥儿当初闭过气,是太医抢救回来的,该不会伤到了脑子,有什么后遗症吧?
她担忧这一点,可又不敢说出口,生怕一说出去了,就真的会发生这样可怕的事,在难以言说的忧心下,整个人迅速的消瘦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