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罗四叔去了西跨院。
胡氏又要分精神关注卧床的璋哥儿,又要指挥丫鬟仆妇们把带来的物件安置妥当,早累得面色发白,可见到罗四叔抬脚进来的瞬间,眼睛不由一亮,那颗在寒冬腊月里冻得硬邦邦的心总算恢复了点暖意。
“老爷——”胡氏像个小女孩般,就迎了上去拉住了罗四叔的手。
西跨院的丫鬟婆子都是从宝陵县带来的,对此并不惊讶。
罗四叔忍不住叹了口气。
宝陵县地处偏僻,礼教不如京城森严,胡氏又是商家女,自幼抛头露面惯的,自是不觉举止有什么不妥,他却是知道,这样当众拉拉扯扯,要是被老夫人看到,非拿拐杖揍他不可。
不过见着胡氏面上那真切的喜悦和温柔,罗四叔心又软了几分。
总归是在这小院子里,她亦没有嫡妻那样应酬往来的机会,纵是有什么不妥当的,也不必太过苛责了。
对胡氏,先是救命之恩,后是几年的夫妻相处,又有了璋哥儿,要说罗四叔半点感情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
眼下的局面虽是阴差阳错,又有胡氏自己的选择,可由妻变妾,他到底是心存了愧疚和怜惜,语气就缓和下来:“先进去看看璋哥儿吧。”
二人进了西间瞧了璋哥儿。
“爹——”璋哥儿已是醒了,见了罗四叔满是欢喜。
看着病弱的儿子。罗四叔有些心疼,伸手揉了揉璋哥儿的头顶:“璋哥儿,吃东西了没?”
璋哥儿一下子委屈起来:“难吃。璋哥儿吃不下,娘非要璋哥儿吃……”
罗四叔无奈:“璋哥儿,多吃东西才会好,好了才能蹦蹦跳脱,而不是躺在床上。”
璋哥儿眼睛一亮:“璋哥儿好了,也能像——”
想了想道:“像六哥那样写大字吗?”
他可是记着那个比他大不了两岁的小人儿说起会写大字时威风的样子,就像爹一样的威风。
罗四叔微怔。随后眉眼间流露出真切的喜悦来,声音越发温柔:“璋哥儿也想和六哥一起写大字吗?”
“想的。”璋哥儿没有犹豫的点点头。
小孩子心思单纯。给出的答案总是出自本心。
罗四叔几乎是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看这样子,两个儿子将来或许能相处的不错。
若是寻常庶子,他根本不会如此关注他的情绪波动,可璋哥儿不同。他从不知道庶子的概念,可来了国公府后,特别是有成了姨娘的胡氏在身边,随着他长大,会越发的体会到他和六郎的不同。
他怕璋哥儿会迷失,会愤恨,会扭曲,最终伤人伤己。
这一瞬间,罗四叔甚至是改变了主意。等进了东屋就试探地道:“梅娘,璋哥儿既然要记在夫人名下,就把他和六郎放在一起教养如何?”
“老爷。您什么意思?”胡氏骇白了脸。
罗四叔便明白了胡氏的想法,心中长叹一声,说不清是失望还是自嘲,表情淡淡地道:“梅娘,你好好想想怎么安置璋哥儿,再做决定好不好?”
胡氏用指甲狠狠掐着手心。才没有发作出来。
是,她以前精明厉害惯了。家里的事老爷也都依着她,可她也明白,今时不同往日了,要是再像以前活得那么肆意,就等于把老爷推到那个女人身边去了。
“老爷,您知道的,璋哥儿一向体弱,离了我身边怕是不行的,我,我也只有璋哥儿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胡氏抬了头,睫毛微颤:“老爷,您,您是怪我不懂事吗?”
“不,梅娘,我只是希望你莫后悔。”罗四叔轻笑了一下。
后悔,她怎么可能会后悔,要是她辛苦生养的儿子对另一个女人感情深厚了,她才会后悔!
胡氏垂了眼帘,遮住了复杂的情绪,软声嗔道:“老爷,我们许久未见,怎么我觉着,您半点不惦记我和璋哥儿呢?”
罗四叔叹口气:“没有,我也一直牵挂着你们。”
“可您——”胡氏咬了咬唇,“现在才接我们过来……”
罗四叔就笑道:“内宅的事,当然是母亲做主。”
原来是璋哥儿的祖母安排的!
胡氏咬了咬唇,想着这段时日在宝陵县苦等的煎熬,暗骂了一声老娼妇,望着罗四叔的眼神就更加委屈了。
没想到罗四叔又补充了一句:“以后若是咱院子里的事,你就听夫人的。”
胡氏再次狠掐了自己一下,才没有失声反驳,转了身亲自打水给罗四叔擦洗,二人便安寝了。
甄妙是在第二日见到了由戚氏领着过来拜见老夫人的胡氏,却没有见到璋哥儿。
老夫人也问起,胡氏就解释说:“璋哥儿自小身子弱,昨日喝了药,今早还在床上歇着,就没带他过来,还望老夫人莫怪罪。”
老夫人目光也就是在胡氏面上落了一下,就对戚氏叮嘱道:“哥儿既然身子弱,你就要多上心,要是需要请太医,就直接跟杨嬷嬷说。”
“多谢老夫人,儿媳知道了。”戚氏微微欠身。
胡氏愣在当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老夫人这才看向胡氏,道:“胡姨娘这些年照顾四老爷和璋哥儿,也是辛苦了,以后在府里住着有什么不适应的,就和四夫人说。”
说完就端了茶。
胡氏怔住。
居然磕了一个头,就让她走了!
要知道在宝陵县,她没少和那些商户人家的女眷打交道。有那正妻不得老爷心的,由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