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王计财又想:“可是,这瓜去哪里卖去呢?近一点就在村子里卖吗?不行!不能在这村子里卖!村里人都知道这西瓜是怎么来的,他们一个个都象眼上抹上辣椒酱似的眼红的不得了,你要卖给他们,挣他们的钱哪能成呢?再说了,村里人大多没钱,还想吃瓜,他张开口说,要先把瓜抱走,以后再给钱,你还能和他夺下那颗瓜?这不就得罪下人了吗?不行,不能在这村子里卖,抹不开面子,拉不下脸!要到外村去,丁是丁卯是卯,有钱拿瓜,没钱?对不起,靠边站着!这才能卖了瓜挣了钱呢!”正出神地想着,老婆子给端出一大碗棒子面擦圪蚪。
还拿出一小碟蒜瓣和几粒生辣椒。王计财接过碗来,把香烟在地下捻灭,把剩余半截烟头装进汗衫口袋里,拿起筷子开始
“唏哩呼噜”往嘴里大口、大口拨拉着擦圪蚪。隔一会,啃一口蒜瓣,咬一口生辣椒,趁着辣劲又猛地往嘴里拨拉几大口擦圪蚪,于是又辣、又麻、又烧烫,又
“刺溜”、又冒汗,老婆子赶快给拿过一条毛巾来,王计财一手接过来连头带脸捎胡子,抹了一圈,伸手递给了老婆子,接着又
“吸溜呼噜”了一阵子,把这一大碗擦圪蚪吞吃完了,伸手把额头上的汗抹了一下,使劲甩了甩,将湿手在汗衫的下襟子擦了擦,伸手在汗衫口袋里掏出那半截香烟,划了一根火柴点燃,抽了起来。
那脑袋上又是蒸汽又是烟雾纠结在一起,就像点燃了一堆潮湿的松毛子似的,冒了一阵子烟气,把手上捏不住的几乎要烧着嘴唇的那截子末端香烟头扔掉,用脚使劲捻了捻,站了起来。
到院子墙角处把他的牛车推了过来,然后进牛圈把他那头老牛拉了出来,套进了牛车里,又把牛车前后左右都用高高的围栏围起来,然后张罗家里人都出来往车上抱西瓜。
家里人听到掌柜的一声号令,都放下碗筷,跑到院子里往车上抱西瓜。
王计财特别吩咐道:“小心啊!抱牢靠了,别摔了!西瓜摔了和鸡蛋摔了一个样,立马就毁了!”于是家里人都小心翼翼地抱起大西瓜轻轻地放到牛车里。
不大一会儿,这地上的一大堆西瓜就全部到了牛车里了,这五百多斤瓜把牛车装了个满满流流的。
王计财又回到屋子里,打开他的箱子,取了一些零钱,让找零用。然后又拿了一包顺风牌香烟,装进汗衫里,又拿出了一个印着
“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的小黄挎包拉了拉背带,十字斜挎在了后背上。
在堂屋里拿了一根木杆秤,将秤砣的吊绳在秤杆上绕了几圈,放在牛车里西瓜的顶上。
于是这一驴车西瓜的卖主摇身一变,就由石碾子村的汉子二愣子变成黄岭村的王计财了。
这五百多斤的、一个个又黑又亮的大西瓜也默默地躺在那牛车里随王计财处置了。
王计财临出门,从他家墙壁上摘下那顶破草帽,往头上一扣,一手牵着牛,一手拿着牛鞭子,一声吆喝,那老牛很不情愿地开始慢慢腾腾抬腿起步,那牛铃铛
“叮咚、叮咚”响了起来,那老牛车由于车轴缺油加之重物压迫被摩擦的发出
“唧咕、唧咕”的响声。于是,这牛铃铛声、车轴
“唧咕”声、王计财的吆喝声搅混在一起,在这暑天午后的黄岭村上空飘荡着,伴随着满载五百三十斤大西瓜的老牛车在乱石铺就的坑坑洼洼、突兀不平的街道上一步步向着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