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城,十二月三十日,夜。
这个时节,敦煌府已经进入每年最冷的时候,说滴水成冰、呵气成冰都是往轻松里说了,寒冷刺骨的北风夹杂着雪粒可以直接在人脸上割出一道道血口。
此时,不管多么强壮耐冻的人穿着棉衣,只要在屋外站上一刻钟,立刻就被冻透了,如果不及时回屋,只怕性命难保。
往年这样的时节里,即使是敦煌城的边军夜间也懒得出来巡哨,没人能在这么寒冷的冬夜里发起进攻,恐怕还没等敌人攀上城墙,就被冻成了冰人,死在了云梯上。
但今年敦煌城的战事太紧迫了,谁也不敢拿全城人的性命冒险,所以各营军官不得不安排士兵上城墙,执行夜间巡防制度,为了防止夜间士兵冻死冻伤,还专门设定了一系列的防护规章。
夜间巡防的人都给予高规格的待遇,规定半个时辰一换防,巡哨之前可以喝二两烧酒,下城后有姜汤、鸡腿加餐,就是这样大家还是不想巡哨,尤其是午夜的哨只能靠抽签来决定。
城墙上每二十丈有一个角楼,驻扎着一什人马,负责二十丈城墙的夜间巡防,巡哨时边军两人一组,半个时辰一般可以在二十丈城墙上走三十个来回,然后就可以换防了。
角楼非常狭小,中间一塘炉火,炉子上驾着一口铜锅,里面正炖着一只肥鸡,随着袅袅的白烟蒸腾,屋里一股鸡汤香味,炉旁不靠门的地方挤坐着七八条大汉,东倒西歪地合衣酣睡着。
今天老李头和王小二运气比较背,抽中了子时的巡哨任务,眼看时间就快到了,他们默默地取出怀中的酒葫芦,灌下二两烧酒,立刻觉得一股火辣的热流从食道直达胃里,就像一股火焰燃烧一般,他们不禁抖了两下,感觉身体立刻暖和多了。
他们两人向军靴里又塞进了一些棉花、布条,这样可以让脚上暖和点。
又用绳子扎紧棉裤腿,在棉衣外面的腰上又扎了条宽宽的腰带,凡是能灌进去风的地方都需要处理,否则根本无法在城墙上撑过半个时辰。
老李头和王小二近乎于悲壮地从身边摸出狗皮帽子扣在了头上,又把脏乎乎的棉质披风紧紧的系在脖子上,再把棉衣的领子从披风的绳子里翻上来,这样可以让脖子更加暖和些。
棉衣的袖口没有用绳子捆扎,边军单薄的布手套根本无法抵御严寒,所以巡哨时,他们只能把戴了布手套的手塞进袖筒里取暖。
他们别好腰刀,王小二负责护卫,他从一旁的兵器架上取过一柄挠钩。
这玩意就是在长枪枪头侧面钉一个内侧带刃的铁钩,平时可以当长枪使,如果发现城墙上有绳子或梯子,可以用侧面的铁钩切断绳子或把搭在城头的梯子挑着推倒,是非常实用的作战武器。
老李头取过一面锣和一根木棒,他负责预警,一旦发现敌情,大声敲起锣来,每二十丈的角楼里都有一什十名巡哨人员可以第一时间组织抵抗,城墙下瓮城内的边军听到锣声,也会立刻赶来支援,这些构成了夜间的城防系统。
老李头和王小二穿戴整齐后,站在门边等了片刻,角楼的房门突然被打开,两个一脸青白之色的边军冲了进来,嘴里不停地吸溜着,浑身颤抖个不停,看他们的样子,随时可能倒地身亡。
一股彻骨的寒气夹杂着雪粒冰渣从门外涌了进来,屋里酣睡的其他边军立刻惊醒,急忙裹紧了自己身上的披风,性急的更是直接开骂。
老李头和王小二不敢犹豫,他们怕再耽误一下就没有勇气出去巡哨了,他二人急忙一矮身出了角楼。
外面比想象中更冷,刚一出门,就感觉脸上已经麻木了,老李头急忙把脖子上套着的面巾拉了起来,挡住面部,只露出眼睛,这样可以让口鼻少进些风霜。
王小二可没有面巾,瞬间两个鼻孔内青黄色的鼻涕就流淌了下来,他不得不缩紧脖子,低下头,让风霜不能正面吹到他的面部。
老李头低沉着声音说:“混小子,快走起来,否则马上被冻僵了。”
说完他用力地挪动步子向前走去,他要先去检查这二十丈内城墙上悬挂的两盏气死风灯笼里的牛油大烛是否还够烧。
今夜阴天,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光,如果灯笼再灭了,立刻会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如果此时有人偷袭城墙,那真是防不胜防。
唐人爱食米粮,对肉食摄取较少,所以很多人都有夜盲症,而蒙元军士常年以肉食为主,基本上夜视视力都非常好。
前些日子晚上还没有这么冷时,蒙元军士曾在夜间发动过几次偷袭,但幸运的是都被边军及时发现,迅速打退了他们,没让蒙军得逞。
气死风灯笼中的牛油大烛足够点到天亮,老李头和王小二抄着手加快了步伐,在城墙上的防区里连续走了两三个来回,与两边巡夜的哨兵都打了个招呼,这时才觉得身上稍微暖和了一点。
王小二嗦溜着鼻涕说:“李叔,你还有多余的面巾没,也送我一条,你看我的鼻涕都冻出来了。”
老李头瓮声说:“小二,你李叔我这条面巾是李婶专门给我做的,你以为随便买一条有这么合适吗?世上就这一条,你想要还真没有。”
王小二终于忍无可忍,用衣袖把两条鼻涕擦去,只不过一两息的时间,两条青黄色的鼻涕就被冻在了衣袖上,王小二却满不在乎,继续说:“可是叔,我没媳妇呀,我娘眼睛又不好,没人给我做呀。”
老